DEJAVU

對我來說，氣溫很能影響心情，但那只限於十度至十八度。冷冷的，吐出一口氣都覺得全身發抖，這種時候，總是很變態地刻意把自己推進一種飢寒交迫的苦情，放任回憶肆虐。

一個人的阿姆斯特丹，陽光和煦，穿著姊姊的滑雪外套卻還是冷到骨子裡，右手握著三歐的白玫瑰，左手提著打破的馬克杯殘骸，手指僵硬，好冷好冷好寂寞，還得想辦法找路回一個人的住處，煮食一個人的晚餐。放著滿屋的暖氣，卻還是倔強的穿著短褲短袖，靠在窗邊，堅持在六度低溫看著烏漆嗎黑的運河抽完一根菸。

泰晤士河上空多雲陰暗，橫跨河面的橋樑風特別強，站在迎風面快要站不住，十度的英國冷鋒，果真讓活在亞熱帶的人見識到冷，拖著快斷了的雙腳，一杯洋邦星巴克的焦糖瑪奇朵成為唯一暖源。巴黎聖心堂的夜景好迷人，前面是艾菲爾鐵塔探照燈反覆繞圈，旁邊有青春無敵的洋人，閒情逸致彈吉他唱著OASIS的歌曲，為了等待每個整點，低溫從屁股下的硬冷台階一路冷到心裡，還要說服自己好值得好值得。

一直都習慣著。當我回到家換上舒服的踢續，總是慣性的噴上那支香水，讓那個味道陪著我家居的每個時刻。

香味真的很容易左右、甚至激發一些思念與意想不到的依賴。

我始終沒有拆封那瓶遠渡重洋來到我手上的香水。相同的味道，但卻是大相迥異的意義。那個動容的時刻我想一直保留著，我想，他口中那個「你真的很捨得用新東西」的我，那瓶「新」香水，我可能會以罕見的姿態留存下來。

房間窗口外，有個僅五十公分寬度的防火巷，我總是能聽見一巷之隔的鄰居此起彼落的大呼小叫。通常我晚睡晚起，深夜的時間總是非常寂靜，除了偶爾一大早有媽媽呼喊小孩起床或吃早餐的音量，足以將我惱怒地吵醒之外，我以為我們總是安於這樣的生活習慣。

憑藉著聲音來源，我幾乎可以推斷隔壁應是住了一對夫妻跟兩個小女孩，由於台灣人文化的習慣，總是習慣將廚房與浴廁設計在陰暗的最邊間，隔著防火巷，我聽見他們煮飯、淋浴，甚至是沖馬桶、洗衣機的聲音。但在這個時間，卻有藍色蜘蛛網般戲碼突然上演。

夫妻大吵了一架。男子用低沉卻嘶吼的音量大喊著，不過喉音太多，我分辨不出他在說什麼，接著，便是女子以一種呼天搶地的鬼哭神號，同樣大聲咆哮著回應，「反正是我不夠好......怎樣都不對......你又......」斷斷續續的還是讓我摸不著頭緒，但是大哭與大吼大叫在這個時間格外顯得突兀，我猜想整條巷子的人都豎著耳朵八卦似的想窺探什麼。

當我在MSN上得知午陽開除麥當勞叔叔，去堪稱是台灣著名型男嚴凱泰旗下時，心裡有一絲絲的愧疚，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？換工作這麼大的事，卻怎麼一點風吹草動都沒聽說，午陽透過沒情緒的文字說，「吼，可見我們真的很不熟。」哎呀哎呀，不是這樣的。

當我在MSN上得知進峰的小開夫妻檔貸款買了新房子，打算過年前後入厝新屋，又一臉遺憾的為了存錢，只得惋惜地取消大阪京都之旅，批哩啪啦的要我省吃檢用買入厝小禮，我感覺抱怨的背後承載著沉重的貸款壓力，他說「想到是那麼多錢，我就睡不著覺。」成家立業的壓力我還不能體會，買房子這麼大的事，我竟連決策過程都沒有參與。

蔡小MIE跟一堆賤人的角力戰不知進行到哪個回合，是不是還會齜牙咧嘴的義憤填膺呢？沒工作了的二虎弟說要去墾丁到底是成行沒，新的貴三三鐵馬還騎嗎，思考出未來方向了嗎？克拉克與安小姐的拉鋸還在進行中嗎？開不開心好不好呢？

那個畫面，在看著無聊節目時倏地突然一閃而過。

很溫暖、整個打到心底的感覺。想起來總是會甜滋滋，樂不可抑的畫面。

是個關於緊緊的擁抱，淡淡機艙的味道、與閃亮亮的熱烈。

九月才過了一半，卻好像有點艱辛困苦。

熟悉的鈴聲響起時，右手還正為完成虛應故事的稿件電話採訪，左手快速地一把抄起電話，按下通話鍵，像股市交易員一樣兩個話筒在手中翻來轉去，匆忙地掛掉右手那個重點近乎零的電話，瞬間將公式化的語調轉換成正常的自己。

「喂？」我聽見自己試圖藉由這個字表達出「抱歉讓你久等了」的愧疚語氣，但有別以往，他並沒有用我熟悉的爽朗說「不要再裝忙了啦！」或是「我現在要回去了，你要吃什麼？」電話那邊，他的聲音很清晰，我卻隱約聽見救護車警笛刺耳的聲音。

為什麼愛他？

我想了想，答不出來他們想聽的所謂標準答案，這樣的迷戀，不是因為電光火石的邂逅，也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轟轟烈烈，對我來說，現在淪陷似地愛他，好像是種磁性的牽引，就像地心引力般無法抗拒，純粹是忽略分秒瘋狂的陷入，寧可焚膏繼晷就為這個人，就現階段來講，我實在無法給一個鞭辟入裡的理由。

我也想搞清楚為什麼，但這一切需要理由嗎？

「你到底在忙什麼？」、「怎麼這麼難約？」MSN上慢慢浮現一些疑問，甚至有熱心的朋友以為我正在心情低落裝自閉，更偏要鐵齒的硬把我拖出門，但都被我軟軟的擋回去了，我真的沒裝忙，沒裝自閉，也沒錢搞辭職流放的遊戲，我一直都在這裡，有上班，有休假，有開心，過的還不錯，所謂的不錯，大概就是開心吧（除了爆肥之外）。

單純的把時間留給想做的事情，跟相處舒服、想陪的人一起。不想再讓腦子持續空轉，或埋沒在兩隻眼睛空空洞洞的狀態，信任與愛，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兩件事情，而那個從去年開始存錢希望某日能實現的夢想，不知道為什麼，我突然之間十分認真了起來。

悶悶的說不出話來。原來我還有怎樣都懶得笑、什麼都不想說的低潮。

那天，蔡小mie說：

「你老是想別人喜歡什麼然後去做，想別人不喜歡什麼然後盡量避免﹔可是別人有沒有想過你喜歡什麼、不喜歡什麼？」

「我累了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。」

這句話像是一說出口就會氣絕身亡的費力，怎麼讓我聯想到上禮拜一個二十出頭的女生，在紙上寫了這三個字後，便從女兒牆縱身一跳。當然是不至於作那樣的事，只是這似乎持續了很久的累的感覺，讓我筋骨發疼，撐得太久的笑臉讓我跟下顎有點陌生，慢性疾病般一點一點啃食掉我的心，我沒有心，但我知道我會繼續以這樣空的姿態活一陣子。